-鈴舟-

明明甜得不像酒*:゚*。⋆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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俊驰现在说不出是后悔还是庆幸。

他离开这个村子好多年了,因为母亲的恳求而在大冷天赶回来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葬礼,却在葬礼现场见到自己早已断了联系的“朋友”。这种情况绝对是在俊驰意料之外的。

再次站到立泽面前的时候,后者正举着打火机点烟,眼神有点躲闪不定。俊驰看得出立泽在回避和自己对视,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。五年没见面了,俊驰看着眼前这个青年,熟稔地点烟,冷淡的神态。这些动作神情全部令他感到陌生。有种说不出的感慨,就像接了很多水的饮水机迟迟不冒水泡,本应该"咕咚"翻滚的感叹词都堵在他的喉咙,让他不知道如何开口。尴尬的气氛直线降温。天台的风刮得有些聒噪了,还是没有人说话。

葬礼当天上午他赶到了现场。一到就被村里人围了好几层,有抓着他的手嘘寒问暖的,也不乏看热闹的和好奇的。大家七嘴八舌地大声议论着,有那么几个知情人跟大伙儿讲俊驰现在搞艺术,在大城市b市混得特别好,走在街上报出名字那都是响当当。长得模样又帅,肯定不少姑娘追。过一会儿有人又嗔怪他忘本了,出息了也不常回来看看。俊驰认出了几个村里的长辈和平辈的老同学,面上也没露出什么不快,只客客气气地回应着。
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,比起人们习以为常的婚丧嫁娶,显然是大城市的高材生回乡更能算得上是大新闻。围观的人群把他挤在最中心,大冬天的在屋里俊驰愣是折腾出一身汗。直到仪式正式开始,人群逐渐散开,整个场馆里才有了点悲伤和肃穆的气氛。

俊驰并不认识过世的老人,听他母亲讲是他爸的一个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老婶,请人算过的,老婶过世他这个小辈也必须到场。
不认识的人过世他心里自然不会有太大波动。纵使有点同情和感慨,也只是随着人群去磕个头随份钱,场面上做够就可以溜了,没有人可以责怪他什么,况且他手头上的工作还没做完,实在没办法故作悲痛在这里耽误时间。

当他借口有事准备提前溜走的时候,门口晃过一个有点熟悉的人影,他跟着走了出去。在那个人后面走了几步,他看着前面的人,几乎可以确认他就是立泽。他们五年没见了,立泽长高了一些。

他还没来得及想更多,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,回头看向他,用有点淡漠的声音问道:“好久不见,有时间聊聊吗?”

“……可以”鬼使神差地同意了之后,俊驰跟着立泽登上了天台。

"抽吗?"立泽给俊驰递了根烟。俊驰只得伸手接过,手指之间不经意的触碰让俊驰胳膊都有点过电一样的颤动了下。

他借了立泽的火也吐出一口烟雾。两个人又不说话了。村子的冬季总是这样单调,在没有雪的日子里只有枯树,炊烟和时不时吓人的鸟叫。有时候风也很有存在感,唰唰的声响会穿过每家每户的门堂,钻进每个蹲在暖炉旁取暖的孩子们的耳朵里。

风稍微安静点了。他走向天台的护栏,趴了上去,立泽也跟着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撑在护栏上,看着远方,放松了下来。

俊驰看着他曲线姣好的侧脸轮廓,脑海中的回忆慢慢立体了起来。

他和立泽的初次相遇是在他母亲的婚礼上。他原本不是这村里的人,刚上中学的年纪,正是叛逆青春期在蠢蠢欲动的时候,偏偏家庭又解构重组。父母离异他跟了母亲,母亲改嫁到这个小村子里,也把他的人生就此改写。再婚的那一天在暑假,也是他来到这个村的第一天,现场也是很热闹,围观的人和今天差不多,好像什么都没有变,但当时的他还太幼稚了。
那时的他不懂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,觉得这一切变化很荒谬不真实,他闭上眼睛有点中二地想象自己是只猴子,没有同伴,唯一的亲人离自己也遥远了一些。他被生活推搡,被关在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地方,这里没有阳光,只有嬉笑的游览者。
俊驰终于被旁边逗他的陌生人逼烦了,他就一声不吭冲出屋就往外跑,人生地不熟,就一股脑地跑着。夏天的正午太阳很毒,没跑多远,到一条小河边上,气喘吁吁地一抬头,就看到前面有个小孩,背对着自己赤脚蹲在岸边大石块上,拿着根树枝玩水。河面波光粼粼,小孩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。小孩听到有声音便回头看。

那个小孩就是立泽。

当时的立泽睁着圆圆的大眼睛,小脸虽然脏兮兮的,盖不过秀气又好看。对视的瞬间俊驰觉得朦朦胧胧的水汽好像从地面一下子腾起,模糊了夏天的轮廓。树枝飘在了河面上,立泽站起来,走近一脸不爽的俊驰。俊驰比他高半个头,立泽歪着头仰视他。

沉默了片刻,立泽从兜里掏出块水果硬糖,塞到俊驰手里:“我没见过你,你是那个今天村里新来的小孩吗?”
俊驰犹豫了一下,点了点头。糖纸皱巴巴的,怪硌手。
“你看起来不太高兴。”小孩接着说,“不过你可以找我玩的,我叫立泽,沼泽的泽。”

树枝还在水中起起伏伏,阳光还是很刺眼,能感受到汗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土地上。俊驰只记得自己说了个“好”,往后的细节他就记不清了。再后来水果硬糖攥在手心热到化掉了,吃到嘴里很黏腻,口腔里满溢着廉价的香精味道,可是他心情好像没有那么糟糕了。

后来暑假过后俊驰开学正式转到村里的中学。立泽便成了他同班同学。两个人理所当然地成为朋友。有立泽作为人际交往的开口,俊驰也和班上同学慢慢混熟了。算是比他想象中更快地融入了这个小圈子。

但是对于他后爸,在结婚后对他其实也挺好的,他也只能尽量做到不厌恶。家庭生活有母亲在中间的调和,过得也稀松平常。

回忆突然被凄厉的鸟叫声打断,今年的冬天可真冷。俊驰收回黏着在立泽脸上的视线。说起来其实缘分真的挺奇妙的,初识是在婚礼,重逢却是葬礼。虽然婚礼上他没有很开心,葬礼也没有很悲伤就是了。俊驰眼神一路跟着受惊的鸟飞到天边。说回来这些根本无所谓吧。俊驰熄了烟哈了口热气。什么时候下雪呢。

“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,立泽。”

“还可以吧。后来我就出去打工了。现在也可以养活自己了。”调子很平,语气读不出喜悲。

俊驰猛的扭头看他,声音有点惊讶:“你没有再上学去吗?你出去打工,爷爷奶奶他们怎么办?”

“一开始有想上学,但是家里撑不下去了,爷爷奶奶一年里相继走了,之后我才出去打工的。”

俊驰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立泽笑了笑:“你不用想太多,我知道你过得挺好,其实我也去看过你导的舞台剧,很棒,也替你高兴。”立泽掐了烟走到他旁边向他伸出了手,“挺意外在这种时候能见到你,刚才你跟我后面走的时候我其实犹豫了一下,还是叫你了,好久不见,俊驰。”

俊驰觉得自己不受控制了。大脑皮层的神经统统被冲动切断,他张开双臂,不顾愣住的立泽,紧紧地抱住了他。他实实在在地感受着立泽的存在,立泽比看起来还要消瘦,头发蹭着俊驰的脸。陌生的气息让他的鼻子很酸。时间被回忆淹没,咕噜噜一路沉入海底,无处可寻。

初中一次假期,立泽约他去玩,两个人玩累了,靠着棵老槐树乘凉,话题兜兜转转,最后立泽跟他讲,自己从小是被亲生父母遗弃的,在村口被好心的奶奶捡了回家,老夫妇俩艰辛地拉扯他长大。他也吃过百家饭,有时候邻里也会帮个忙接济一下。

俊驰还记得立泽说的时候,语速放的很缓慢,像是娓娓道来一个别人的故事。音色清凉又绵延, 乘着风,送来扑面的槐花香气。已经是秋季了啊。俊驰吞了口唾沫。立泽叹了口气说,他本想早早地就辍学打工补贴家用,可是老人死活不肯,一定要他念书,还跑去街坊四邻给他借书读。他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,还不能挣钱养他们,心里很愧疚。说到这的时候立泽低下了头。稍长的刘海碰着睫毛,眼里饱含愧意。树叶的阴影零零碎碎地打在他的脸上。画面像是定格照片。

忽然一阵风吹过。槐花香浓郁起来,俊驰下意识屏住呼吸。映他眼中的立泽头还垂着,头发却散乱地扬起,槐花纷纷扬扬。俊驰才回过神,自己其实比起立泽幸运得多。人总是在抱怨,只有更惨痛的弱者对比才能暂时让内心得到满足。可是立泽不是弱者。

俊驰觉得自己很俗。那天回家后他还在想,立泽就是电影里描绘的那种精神上的强者吧。

俊驰在和其他同学相处的时候更加能感受到,气质是一种只可意会的玄妙东西。你可以讲它是指才华横溢,也可以说它是代表气场特别,或者说举手投足给人留下的矜持。那个时候,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,举手投足的吸引,当时单纯地让俊驰觉得他越来越被立泽的气质所吸引。

高中俊驰有次政治课悄悄传纸条给俊驰,立泽以为是学术问题,一本正经打开纸团,只见上面写着:你觉得咱俩谁更帅一点?

无语凝噎的表情被俊驰看了个正着,趴在桌上憋着笑。纸条却没传回来,下课后老师前脚迈出教室,后脚纸团就砸到了俊驰脑袋上。
捡起来一看,上面写着:本来我觉得我比较帅,后来又观察了你半节课,嗯,你也挺帅。

俊驰突然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。他有点慌张地站起来,一路攥着纸团跑到厕所丢到垃圾桶里。

种种迹象表明,他好像真的喜欢上立泽了,还不是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。

一转眼到了高三了。寒假开始的第一天,俊驰很不争气地发烧了。这个季节的灯总是开得很早。躺在炕上睁眼就是头顶摇摇欲坠的白炽灯泡,摇摆着,暖黄色忽明忽暗,人也昏昏欲睡。他迷迷糊糊地想,自己总是和立泽腻在一起,时间久了,其实在这里生活也不是没有乐趣,小村子里也不是看不到未来。他被睡眠吞噬前想的是和立泽在大学又成为了同学,终于他跟他表白,声音随着风灌进他的梦里。

生活的发条在不知不觉中上紧,时间倒是溜得越来越快。

俊驰记得立泽对他说要他好好学,以后大学考到大城市。
俊驰问:“那你呢?”
立泽顿了一下,眼神躲开俊驰的目光:“那咱们都努力啊。”然后就话题就被转移了。

俊驰的成绩一直很好,他属于那种脑子好使,关键时候努把力成绩就窜高的学生。到了最后冲刺高考的时候他是一心想出村迈向大城市的。

大城市,是他和立泽经常谈起的话题。白天的忙碌紧张,夜晚的灯红酒绿。高耸的写字楼,拥挤的地铁,高的眼界,高的生活。一个高字轻飘飘承载了他们的梦想,伴着憧憬一路扶摇浮上到金字塔的塔尖。

不过璀璨的气泡终是会被生活的苟且踏在脚下。

俊驰缓缓地放了手:“留个电话吧,立泽,以后方便联系。”

“好。”

又是一阵无关痛痒的客气寒暄,俊驰定的闹钟响了。他该去车站了。

两个人就此作别。

俊驰大学走的匆忙,他下定决心不去想立泽。假期简直是一个大旅行箱,全部都被实习和打工塞得满满当当。就再也没有联系过,也没有回来过。四年光阴一点点冲淡了对村子的思念。

tbc
是一个多月前的突发脑洞 后续不太满意先不发了 果然脑洞总归不能当成灵感 真是可遇不可求啊(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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